90后锔瓷匠人赵凤林:让传统手艺重焕光彩
文/郭丰伟高泽林
“啪嗒”一声脆响,随着手中最后一颗锔钉完好地嵌入锔钉孔内,赵凤林会心地笑了。他手上的那把茶壶上,46颗锔钉匀称的在壶身上勾勒出一弯弦月。
把打碎的瓷器,用像订书钉一样的金属“锔子”重新修复起来,这就是锔瓷,中国最古老的瓷器修复技艺。这项技艺始于宋代,《清明上河图》上就有手艺人锔瓷的情景。
踏入锔瓷这个行当第六年,传统技艺在这位90后手里重新鲜活起来,从蜗居在五六平方米的宿舍一遍遍练习技艺,到如今开办自己的工作室,赵凤林的业务延伸至20多个省市,“锔瓷成就了艺术品,也帮我成就了自己”。
重拾祖辈手艺,埋头练习技艺
赵凤林出生在广西一个工匠世家,从小见识过不少老手艺,锔瓷也不例外。那时,祖辈担着工具走街串巷吆喝,有时也赶大集揽生意,“老手艺人迫于生计赶场子,更多情况考虑实用性,不太在乎美观。”
年,赵凤林在朋友的推荐下到武汉学习茶艺。泡茶时,偶尔会有器物损坏,一些比较名贵的茶具丢掉非常可惜,赵凤林萌生了重拾祖辈锔瓷手艺的想法。
说干就干,他白天在茶楼上班,晚上回到住处钻研锔瓷技艺,一遍遍练习钻孔和上锔钉。为激励自己锔瓷的胆识,赵凤林甚至亲手把心爱的紫砂杯摔碎,再用4天时间,一钉一钉地锔好。年,赵凤林辞职,全身心投入锔瓷技艺的钻研中。
赵凤林当时租住在一个五六平方米的厨房里,只够放下一张工作台,他托人打出半个吊顶当床。生活条件艰苦在醉心锔瓷的赵凤林看来不算什么,但练习材料的匮乏着实让他痛苦万分。赵凤林不得不去寻求各种废弃的残破器件,修好了还回去还要感谢人家的信任。他感慨当时“幸亏有几位看得起自己的长辈抬着”,不时提供些精致材料,让自己有条件练习技艺。
赵凤林经常连续一两个月埋头练习一种工艺,逐渐熟悉了找碴、对缝、锔钉、钻孔等工序,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感觉。“每个师傅的感觉不一样,都会找到自己合适控制的钻孔角度和力度。”赵凤林坦言,手艺和工业化生产不同之处就在于独一无二,一个师傅修不出一模一样的两件作品,锔钉有瘦长的,有饱满的,一切随器物自然形态而定。
在赵凤林的收藏柜上,他的处女作放在一个并不太显眼的位置,但在他心中,这件台湾陶水壶的分量非同寻常。整件水壶锔钉颗,打孔个,密集处每颗钉间距不到两毫米,赵凤林做了整整半个月才完成,那时他才学了8个多月,“这个壶的锔钉大小差别很大,因为它是一个煮水壶,锔钉抓力不够会漏水,要大的;又因为它的壶嘴、壶盖有缺失,又必须有小钉。反复量了几次,才把各处钉的大小确定妥当。”
随着技艺的精进,赵凤林现在可以在4厘米高、1.1毫米厚的器体上打下16颗锔钉,而且可以精准控制锔钉孔的深度不超过壁厚的三分之二。
从口径30厘米的花瓶到不足5厘米的小茶杯,从瓷器、紫砂到玉器、琉璃,赵凤林用金、银、铜、铁、锡,珠、玉、石等材料,运用手艺与创造力,对器物的缺损部分进行“锔补”。
经过一把金刚钻,残碎器物焕生机
“用修复好的瓷器去说话。”在赵凤林看来,无论是价值数十万元的宋代建盏,还是普通茶杯,并无高低贵贱之分,它们共同包含的是情分,“许多爱瓷器的人,一件东西相伴几十年。每件器物都有自己的生命。而修复,就是重生。”
一次,一位70多岁的老先生捧着一只破损的大瓷碗来,要求不惜用银钉锔并镶上漂亮花钉。原来,这是老先生已故夫人当年的嫁妆。夫人故去,这只瓷碗承载着浓浓的情思。修复经验丰富的赵凤林更加慎重,他小心翼翼测量瓷碗的尺寸,揣摩锔钉的位置,力求让每一颗银钉的大小、宽窄、间距都与整个瓷碗的气韵相适宜。
考虑到它是结婚嫁妆,赵凤林用金属钻刻工艺钻了一个“喜”字,将之镶嵌在碎片缺失的位置。老先生收到后,特意打电话向赵凤林表示感谢:“心里的遗憾终于补好了。”
在赵凤林看来,随着人们物质条件与审美水平的提高,锔瓷技艺不能停留在老一辈“补实了、不漏水”的阶段,要更进一步——不仅做到还原器物形态,更要加入对美的不同理解,让产品成为艺术品,“残缺也可能焕发出生机。我希望能对一件器物进行再创作”。
蜻蜓、荷花、祥云……他把传统手艺的智慧和古典文化的内涵,倾注在一件件残碎的器物中——经过一把金刚钻,它们又“活”了过来。
年6月,27岁的赵凤林作为武汉最年轻的锔瓷非遗传承人,被选拔参加国家艺术基金“古陶瓷修复青年人才培养项目”。他深知应肩负起弘扬锔瓷技艺重任,让传统手艺在90后手中重焕光彩。
入行6年求真知,传承创新出神韵
“至今,我也不敢说自己出师了。”在赵凤林看来,慢工才能出细活儿,急不得,躁不得。而得到赵凤林认可并且坚持留下来的徒弟,只有陈然、张伟、张秋玲3个同为90后的年轻人。
他们从镶锔钉学起,这在锔瓷的各项工艺中属于最简单的一类。即便如此,也需要反反复复钻至少个孔、锔个钉,才能够对钉与瓷之间的微妙关系有所把握。
“瓷器的表面是曲面,钻头要90度垂直进去,贴紧瓷沿。进去后就要开始内倾,微微的角度,两边内倾的角度还要一样,否则一边大一边小,瓷就会裂开;倾斜的角度若是不够,钉又卡不牢。”赵凤林比划着说,一点一滴,用心揣摩,才可能有日后熟能生巧的杰作。
张秋玲感慨,社会上有各种各样的速成班,一个星期就教会一门技术,很多年轻人只图快、不求精,“做锔瓷是不一样的,进入这行,3个月也只能说知道怎么做。跟着赵老师学一两年,才逐渐找到自己擅长的那一种手法。”大师兄陈然擅长做锔钉,不仅美观耐用,而且排布匀称合理;二师兄张伟擅长铜器镂空技艺,寥寥几笔刻画出鹤、荷、水的神韵。
“90后有90后的想法和创新。”赵凤林说,好多年轻人想创业,有一个男孩在他这里学了一个月,就回家乡开自己的工作室了。赵凤林希望,有更多的年轻人来学习锔瓷手艺,但更期望,当下的年轻人能慢下来,潜心揣摩瓷的质感和钉的美感,安安静静将手中的工作做好。
在这间名为“匠林”,意在“希望能将锔瓷手艺传播开来,在脚下这片土地上蔚然成林”的工作室外,大街上汽车呼啸而过,行人脚步匆匆。而室内,年轻的师徒伏在桌前,专注着手头的活计。“铛……铛……”金刚钻与锔钉碰撞发出的声响,在袅袅青烟中回荡。
原载于《农村青年》杂志
责任编辑:刘可荣